叶知九赶到洪湖县的时候，已经是傍晚了。
洪湖县的城墙，上了年纪，一眼望去，皆是岁月流转留下的伤痕，爬满了青苔。没有守城的官兵，大概是已经弃了。
天下着雨。县里没什么人。街上也是一片狼藉。
叶知九往里走。终于在巷口看见了一点灯火。
是一家酒馆。
风吹旌旗舞，门前一灯笼。
叶知九走了进去。只有一个老汉在，似乎没想到还会有人来，但还是迎了上来。
叶知九要了一壶茶。
一个人喝酒，未免太孤单了些。他不喜欢。
突然传来了脚步声。
叶知九和老汉同时看向大门。
只见一个少年推帘而入，浑身湿透，把手里的野兔放在了老汉面前：“于叔于叔，快给我来一坛少年游！不，要两坛！”
“又来喝酒。”老汉接了兔子，眉头紧皱，“听县长说，你把和龙王的亲事搞砸了，还打了巫祝？”
“我那不是为了救人嘛。那女人一看就是个骗子，也就你们这些老家伙会信有龙王这种鬼话。”
“老家伙？”老汉不怒反笑，“你觉得我老了？”
“不老不老。我瞎说的，您多年轻啊。”还没说完，少年就连打了几个喷嚏，“可那事，就是不对啊。”
“不对，也没必要冲动打人吧。这几天，县长为了这事可没少奔走，可你倒好，上去就是一拳。”
“我是怕和县长讲不清楚。”少年摆了摆手，“不说了，您倒是给我拿酒啊。”
“算了，算了。”老汉十分清楚少年的脾性，认定的事，说再多次也不会有任何改变，便从柜台上拿了两坛酒递给他，去到后厨去了。
少年欢喜地揭了泥封，举坛而饮。
酒滚滚地从喉咙往下淌，不停滞，不间断，如大江奔流般气势汹汹地入了胃。
一阵暖和。方才身上淋的雨、浸的寒意，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。
“好酒！”纵使喝了那么多次，少年还是忍不住称赞。
目光却落在了角落里喝茶的叶知九身上。
径直走来，将酒放在他的面前，少年的眉眼一弯：“你要尝尝吗？”
浓郁的酒香，在这一刻扑面而来。同样浓郁的，是少年的热情。
叶知九挑了挑眉：“可以。”
接酒，入喉。
淡淡的茶味瞬间被烈意盖过，所过之处如同火烧。叶知九很久没喝过这样的酒了。“好酒！”
“哈哈。于叔的少年游可是方圆几里最好的酒呢。对了，我叫程七斤，你呢？”少年大笑。
“叶知九。”
“哦。叶兄弟啊，我和你说……”
于是你一口我一口，两人喝得不亦乐乎。
两坛见底的时候，程七斤已经有些晕了，面色酡红。老汉恰好从后厨端了一盘肉上来，看见少年的醉态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：“公子可千万别介意。这孩子就是这样，酒量不大还偏要喝。”
“无妨。我倒是觉得很畅快呢。”毕竟在空如寺，是禁止饮酒的。
“这是我刚才烤的野兔肉，公子要不要试试？”
“要！我要吃！”本来趴在桌子上的程七斤突然又站了起来，用鼻子嗅了嗅，“好香啊。”说着就要来抢。
老汉微微一让，一巴掌拍在了程七斤头上：“吃吃吃，跟客人抢什么抢！”
程七斤又趴下了，只是嘴里还嘀咕着什么“结亲”。
“这结亲是什么？”叶知九已经不止一次从程七斤嘴里听到这个词了。
“是这样的……”老汉将白天的事讲了一遍。
龙王降雨吗？
自五十年前江无邪在西洲春风渡斩龙之后，再没有过龙的消息，世间都道这龙消失了，如今反倒出现在东洲了吗？
再说了，就算真有龙，也断断没有与之结亲伤人性命的做法。
“那巫祝的用意，你们当真不晓得吗？”叶知九问道。
“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嘛。万一结了亲，这雨就不下了呢？我们也是没办法啊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都走吧。”
“走？大家不走！我明天就去湖里看看，到底是什么东西，弄得大家不得安宁。要真是龙王，我就把它杀了。杀了！”程七斤又蹿了起来，一阵嚷嚷。
“这话可说不得。不能说啊，不能说。”老汉急得要去捂程七斤的嘴，又被他躲开了。
叶知九弯了弯嘴角，继续问：“那官府呢？他们不管？”
“管不了啊。县令来一个土匪杀一个，粮食来了就被抢，衙门里的人都跑光了。”老汉叹了口气，愁眉不展，“对了，您来我们这干什么呢？”
“我是来找人的。”
“找人？洪湖县现在这样，哪还有什么人啊。我想，您要找的人，应该也不在这了。”
“或许吧。”
天色已晚。叶知九看向了一旁的程七斤：“程兄弟住哪儿，我送他回去吧。”
“哪能劳烦您呢。一会儿我送他回家就行了。”老汉拒绝道。
“您还是早些休息吧。程兄弟是我在洪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，我还能害他吗？”
“这……”老汉有些犹豫。
但程七斤却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，大叫道：“我不要于叔送！我不要！”
“好吧。”老汉看着叶知九，“出门左拐一直走，看到程家医馆就行了。老程家也有空房，您晚上也可以住在那儿。毕竟现在客栈里早就没人了。”
“知道了，谢谢您了。”叶知九扶着程七斤起了身，走出了酒馆。
雨停了。
昏黄的灯光下，两个少年的影子被拉长拉深。
老汉直到看不见他们，才回店开始收拾碗筷。
而先前的酒桌上，正放着一锭白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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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纪念第一个赞的一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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